“这个城市它陈旧，破烂，腐朽，可是M市有三百多万市民，市民要生存，政府不得不大量招商引资，但是每当那些大企业负责人听完M市的简介后，都摇摇头拒绝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，它就是这样，落寞，凄凉，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个城市就会湮没在历史洪流中，消失不见。”

    陆平凡语气平淡，不掺杂一丝情感，好像这个他出生地方、养育他的地方，并没有让他有归属感，反而让他厌恶，想要逃避。

    “可是不管怎么样，这个城市还有几百万人要过下去，它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。就像那个孩子，他摔倒了，还会挣扎着爬起来。”苏梦突然说着，清冷的话语中仿佛带着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陆平凡朝街边看去，正好看见一个小男孩努力撑着身旁的树干，绷直小腿，想要站起身子。在他身后，一个妇女拿着奶瓶，鼓励地说着什么，关切，喜悦。

    “也许吧。”陆平凡闭上眼睛，这个城市熟悉得让他厌烦，但更多时候是陌生得让他恐惧。

    “距离第一人民医院大概要十分钟就到了，还没吃晚饭，你们两个小家伙要不要吃过饭再去？”龙玄季目视前方，笑呵呵问着。

    “算了吧，不是太饿，先去医院看看某人的妹妹。”苏梦扭动着酸痛的腰肢，嘟囔着。

    “平凡，你呐？”龙玄季转头看向后方。

    “就按苏小姐说的吧，先去医院看看。”

    苏小姐苏小姐，苏梦不满地在心中念叨，生气地一拳打在车窗上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龙玄季疑惑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没事，一只蚊子咬我了。”苏梦转头，撇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穿过菜市场，莫逍遥口中含着半个馒头，没有喝水，他噎住了。

    又转过一个街口，他停在了一间小破屋门前。那门紧闭着，门口的对联只剩下半截，褪色的红色宣纸皱巴巴贴在墙壁上。

    咚咚咚！咚咚咚！

    连着敲了六下门，莫逍遥就那么站着，等待回应。

    嘎吱！——

    门开了，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人穿着大裤衩拉开门，眯着睡眼。男人开完门后就转身离开，没有说话，没有多余声音，甚至没有多余动作。

    莫逍遥脸上也没有说话，面色上没有变动，好像习以为常了。这本就是他们无声的约定啊！

    进门后，莫逍遥先是倒了半杯水，咕噜咕噜下肚，那半个馒头也顺着开水流进肚子。

    他转头看着墙角处的一个破烂衣柜，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锈迹斑斑的接口处随着莫逍遥地拉动发出噪音。

    男人躺在床上，用枕头压住脑袋，吼道：“找什么呢，这么吵，让不让人睡觉了？”

    莫逍遥没答应，继续翻动衣柜。

    “那里边没钱，你小子三天两头不在家，我把里边的三百块拿去买酒喝了。”男人似乎想到什么，哼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莫冬！”莫逍遥喊。

    “干嘛！要造反啊？敢这么叫你老子的名字！”男人一翻身，将枕头扔向莫逍遥。

    啪！任由那枕头砸在脸上，莫逍遥恶狠狠看着床上的莫冬。

    “你又动我的钱！”莫逍遥怒斥。

    莫冬翻身，头朝着天花板，粗糙的手掌抠着腰上的痒痒处，随意回道：“谁让你把钱放在家里，还总是放在同一个地方。昨天几个朋友凑钱喝酒，我看见了那些钱，就顺便拿走了。你别说，昨天晚上那酒喝得挺痛快。”

    莫逍遥闭上眼睛，脸上仇恨的神色快要抑制不住了。

    突然，他像是泄气一般，睁开眼，弯腰捡起枕头，将它放在衣柜里。

    “家里的医保卡在哪里？我有急用。”莫逍遥问道。

    “病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用你管，你只用说那东西在哪里就行了。”莫逍遥不耐烦说道。

    “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了？”

    “拿去跟王三换了半壶五粮液，那酒我上个周就喝完了，你又不是没看见。”男人拉起那薄薄的被子，盖住脖子，嘴中嘀咕着：“这什么天气，怎么还有点冷了？”

    莫逍遥捂着胸口，他的胸很闷，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捶了几下，莫逍遥放弃了，坐在地上，背靠着衣柜。

    “莫冬，你还是个男人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话你每周都要问几次。我还是那句话，我不是男人哪儿有你这小子？”莫冬脸上带着笑意，嘿嘿说道。

    房间内安静下来，只有一只苍蝇“嗡嗡”飞在空气里，找到桌面上的剩菜，一头栽下。

    “我缺钱，你有多少？”莫逍遥突然开口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？”男人笑着说，又翻了个身，半躺着看向莫逍遥。

    入眼处，却是莫逍遥仇恨般却又乞求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一个连医保卡都能交换出去的酒鬼能有多少钱？”男人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“别说那些没用的，我要的不多，只向你要两千。”莫逍遥摸出手机，看着已经是傍晚的时间显示。

    “怎么，你把哪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？要这么一笔钱。”男人欣慰的声音传来，“那是好事呀，生下来，为莫家传宗接代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我朋友病了，钱不够。”

    “朋友？”莫冬愣了，旋即恍然道：“哦～你说的是那个叫李燃的小崽子吧，那小子病了就病了，关我什么事，我可没那么多闲钱让他去治病。”

    “一句话，给不给？”莫逍遥不发怒，只是问着莫冬。

    “没钱！”

    “好，我先走了。”莫逍遥起身，朝门口走去。

    从上午第一次回来，发现没人，直到刚才第四次回家，终于，那个被自己称为父亲，却没有履行一个做父亲义务的男人回了家，打开了门。莫逍遥的心态一变再变，最终还是自嘲着起身离开。

    “去哪里？”

    “不再回来，就与你无关。”莫逍遥停在门口，没回头，偏西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，被拉长的人影映入屋内。

    他继续道：“这个家，早就应该散了，是我太傻。”

    话说完，莫逍遥慢步离开。

    床上，男人睁开双眼，散漫的眼神第一次凝聚，瞳孔缩成一个小球。

    他抬起脑袋看着门口，那里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“回来！我给你钱！”

    男子不顾形象，只穿着一个花色大裤衩跑到街角，对着前边夕阳下的男孩喊道。

    看着前方男孩停下脚步，莫冬说道：“不就两千块钱，回家，马上给你。”